大德安寧病房20週年 20週年專文

安寧療護,我生命的問答題

臺北榮民總醫院大德安寧病房護理師 鍾俐貞


台北榮總大德安寧病房

在工作時經常被問及一個問題,妳為什麼要做護士,妳為什麼到安寧病房當護士,其實這個問題也是我一直問自己的問題。安寧療護對我來說是一種對生命的問答,如何看待死亡,安排死亡,及與所有有關聯的人共同在死亡中找到屬於自己活著的答案,善終是生命的態度,也是對死亡的抉擇,在活著時努力的朝著這方向進行,才能死而無憾。

在工作時經常被問及一個問題,妳為什麼要做護士,妳為什麼到安寧病房當護士,其實這個問題也是我一直問自己的問題。現在的社會,科技所帶來的快速、簡化,常常讓我在迅速中渡過一天,回想剛出社會時,呆傻的自己,真不知天真又單純的人到那兒去了;小時候因為讀書不出色,在有聯考的年代,只考上了離家最近的護專,身為女性的角色,家中的長輩為我決定了人生的方向,年幼無知,大人的安排應該也是對我最好的安排,從此我帶著這個一技之長,就在社會上生存至今,當我被問及為什麼要做一個護士時,還真是不知怎麼回應,只能說人生茫然時的浮木,抓著就活了下來。

不過護理的工作不是什麼樣的人都能承受的住,從學生時代要去實習時就明顯看得出來,病人的病情會依照疾病顯現出不一樣的狀態,例如開刀後傷口可見到血淋淋的肌肉組織;偷吃灑完農藥的香瓜中毒送醫,排泄物裡都是農藥味;領藥的榮民伯伯跌倒2小時就在面前死去;偉大的母親用盡生命生下自己的孩子等......,經歷了這麼多,身邊的同學們也離開了這麼多,原來面對生命各種歷練有的不只是技能、智慧,更還要有面對生命的勇氣。

進入安寧領域的啟蒙者是一位肝癌末期,陷入肝昏迷,來自高雄求治的阿姨,實習時被指派照護她,聽她姐姐說她有個女兒,因為年紀小,不方便來,是阿姨最牽絆的人,因為阿姨離婚後,為了給小孩不全家庭裡完整的愛,不想被人看不起,以前拼命工作,沒想到真的把命都拼掉了,這一次我真的感受到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,和自己很不一樣的故事。

有一天在醫生查房時,醫生把阿姨的姊姊叫到門口外,表情的凝重感覺很不好,原來阿姨已經病入膏肓,不久於世,醫生要姊姊為阿姨做出生命的決定,是要Bynatural(自然的死去)或是救到底,哭泣的淚水從姊姊的眼睛滑下,在旁邊的我很緊張,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死掉的人,我的心臟噗通噗通的跳;阿姨的姊姊在經過幾番思索後簽下醫院自製的不急救同意書,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沒有法條可以保障,這也就是後來推動安寧緩和條例的原因。

終於這一天到了,阿姨真的沒有呼吸了,而此刻我在護理站找資料,姊姊跑來大叫快來救我妹妹,快一點,搞得學姊和醫生都緊張的出動,姊姊說快要過年了,我妹不能死啊...快點救她,這是我第一次看完一個急救過程:插管、擠急救球、電擊、在四肢上不斷的扎針、壓胸,而那晚我睡不著,腦海裡一直浮出急救畫面,第一次我對自己問如果生病到最後真的要這樣嗎?只因為過年?可是醫生有說這些做了阿姨也活不久,到底人是怎麼去看死亡這件事?隔日我照護阿姨,見被急救後插管的樣子,身上好多瘀青喔!最後還是無法撐到過年。

畢業那年,得知有位趙可式老師,要到師範學校去演說,內容是安寧療護,心想這個新名詞好特別,或許是未來醫療的新趨勢。在聽課過程中我一直想到那位阿姨,如果她可得到安寧的照護,或許她的死亡樣貌會更不同,或許她的姊姊會做出更符合她病況的選擇,或許......

正式成為護士後,工作裡常會照護到癌症的病人,比學生時期還要多的多,但他們所接受醫療方式常是治病,治病再治病,一直努力,可是死亡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們,等到那一刻到來,很多往往都已是身上管路滿滿,心裡還抱著活下去的期待滿滿,最後死亡時痛苦也滿滿;讓我一直想著如果安寧療護可以讓更多的病人知道就好,或許可以幫助他們準備滿滿,痛苦難過可以減少。爾後我接受了訓練,也正式在安寧病房內工作這就是我在大德的原因及答案。

工作至今,對我來說安寧療護已不只是個助人的工作,而是自己對生命自省中最重要的過程,死亡強烈的存在,就像出生時祂已守候在側,或許有些時刻祂用不同的形式在生命中呈現,例如植物的枯萎、寵物的逝去、親人的離開等,更甚為東西的壞去都是一種提醒,提醒著我面對失去,我還擁有什麼,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人生中所做的決定,我的生命裡佔據了什麼,趙可式博士曾說要怎麼死就看怎麼活;安寧療護對我來說是一種對生命的問答,如何看待死亡,安排死亡,及與所有有關聯的人共同在死亡中找到屬於自己活著的答案,善終是生命的態度,也是對死亡的抉擇,在活著時努力的朝著這方向進行,才能死而無憾。